(編者按:本文是丁學良博士《“民族區域自治”與“分裂主義”:中國邊疆治理的難題試解》的第七部分。)
經常憤怒地譴責、正義地聲討西方和日本歷史上帝國主義行徑的當代中國人,很少認識到我們自己的偉大祖國也有相當長的帝國主義歷史,而且積累了不少具有中國特色的帝國治理經驗。只不過這些經驗在1949年以后的官方宣傳和教育系統里,或是被厚厚地屏蔽了,或是被粗糙地攪拌了——就是把它同“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列寧斯大林主義(說“馬克思列寧主義”極不準確)的這種主義給攪拌了,弄得像一盤炸醬,紅不紅黑不黑的。在當今中國面臨著民族關系治理的實際困難和新型挑戰之時,我們要放寬視野、敞開思路,就必須把“中華牌”的帝國管治經驗與“蘇共牌”(蘇聯共產黨的傳統當然也不單一純粹,不過確實是以斯大林體制為主)的帝國管治經驗作出仔細區分,不然的話許多中國人就會老是陷在后者的泥坑里而不能自拔,誤認為那是古已有之的中國土特產。
在幾位蘇共中央書記于1991年8月18日發動、21日就垮臺的那場“醉醺醺的政變”之后——我這么說它,是因為政變的幾個主要領導干部,包括蘇聯副總統 G. I. Yanayev,總理V. S. Pavlov,國防委員會副主席O. D. Baklanov,政變的那幾天都經常喝得小到中醉,偶爾大醉,最后是爛醉,估計是心里太發虛(J. Matlock, Jr., Autopsy on an Empire,pp. 581-583, 595-596)——蘇聯的迅速完結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一時全球議論紛紛,其中很多議論都與中國有直接關聯。那段時間我正在東歐蘇聯實地考察,便應約為臺灣《聯合報》系及其在北美的《世界日報》作點分析評論。他們報系的資深編輯群體是反對“臺獨”的輿論組織中心,那幾年深受李登輝政府的壓制,尤其希望我把蘇聯分裂與臺獨趨勢作鑒別對比。而我關心的范圍更廣,涵蓋中國的邊疆地區,當時我強調的幾點主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