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無法否認許知遠對《光榮與夢想》的狂熱迷戀與不懈模仿。2002年,這位《經濟觀察報》的年輕主筆曾興奮地寫道,自己從北大畢業時寧愿故意報失并用十倍價格賠償,也要留下那四卷能讓“歷史突然散發出令人迷醉的快感”的圖書。而如今,我甚至猶豫著是否應該將《醒來》稱為“許知遠的新著”:一方面,它無疑是山寨版“光榮與夢想” 式的“許知遠體”,精致華麗的語言與鋪陳其間的細節背后,是他掩飾不住的關于敘述與論說的宏大野心;另一方面,它又完全說不上是“全新”的“著作”,連作者也承認,書稿完成后在電腦里“靜靜地躺了三年”,自己只是想用“缺乏連貫性的文章”來構成“一本主題鮮明的書”。嚴格地說,《醒來》只是一本很像書的作品集,由數年前積累的眾多關于散文或者隨筆的素材與片段組合而成。
從第一部作品《那些憂傷的年輕人》開始,許知遠就始終難以擺脫威廉?曼徹斯特的影子。去年出版的《中國紀事》或許是個難得的例外,尤其當我們注意到許知遠承認,自己將嘗試去“觀察、觸摸、思考中國社會”,嘗試去“講述一個個完整的故事。而不是立刻進行價值判斷;去描繪細微的變化,而不是宏大敘事”。天知道那會是怎般強大的引力與魔法,竟讓許知遠再度義無反顧地登上《光榮與夢想》的時光之船,并且嚴格按照曼切斯特在最后一章結尾處所引用的菲茨杰拉德的話,與“了不起的蓋茨比”一道,“掉轉船頭,逆時代潮流而行,不間歇地向過去駛去。”
且慢,這艘“敘述史號”并未向美國的四十年榮光揚帆,卻徑直駛向了“從一八九四年夏天開始的甲午戰爭到眼前仍熱情高漲的鍍金年代,還有對未來歲月的模模糊糊的憧憬”。我不得不說這本書的復雜題目本身就隱藏了許知遠的諸多偏好與習慣:“醒來”,兩個字的標題,簡單銳利,希望不至于如作者此前在其他作品里感嘆的那樣,“它的名字比它的內容更容易被記住”;“110年的中國變革——從甲午戰爭到鍍金時代”,冗長的副題包含了容易記憶的數字、語詞摹拓出的事件,以及足夠容納下宏大情懷的時間跨度;至于一并附上的英文標題“Awakening”,流露出某種西方的視野或西式的包裝,但必須承認,在這里使用現在進行時而非過去完成時極為妥當——在我們面前,展露出的是勇敢卻痛苦的歷程,奮起卻艱辛的征途,剛剛開始甦醒,而且遠未達致“清醒”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