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我在新加坡度過。抵達新加坡,我立即想起“美麗新世界”。碧海青天,潔凈的街道和清澈的空氣(據說印度尼西亞“燒蕉”期間也有霧霾,但那是特例),夜間燈光閃爍的寫字樓,無數的立體停車場。每個街區幾乎都有學校,組屋和組屋之間有長廊相連,即使烈日灼人、暴雨將至,也不用攜帶雨傘。“我們的祖國是花園”,這首歌似乎更適合新加坡國民。看到這種景象,我有些懷疑烏托邦已經實現,仿佛行走在不真實的空間里。“美麗新世界”,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感受。回到上海,讀到作家唐穎發來的小說《和你一起讀卡佛》,小說中的兩位主人公同樣把新加坡稱作“美麗新世界”。
讓我對“美麗新世界”產生懷疑的,是似曾相識的“烏托邦美學”。整齊劃一的組屋,整齊劃一的街區,有著統一的數字編號,像“新村”也有些像兵營。這不僅是一種美學,也表達著建造者的政治觀念。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吳壽彭譯,商務印書館,1965年)里提醒:“一個城邦,執意趨向劃一而達到某種程度時,將不再成為一個城邦……實際上已經變為一個劣等而失去本來意義的城邦:這就像在音樂上和聲夷落而成單調,節奏壓平到只剩單拍了。”
進入地鐵,在車廂里見到久聞的高額罰款告示。讓我意外的是,廣播會傳來嚴肅的女聲,提醒如果發現可疑的人和物,請立即上報。可疑的標準是什么?依據哪條法律?沒有解釋。嚴肅的聲音和明亮的地鐵形成巨大的反差,乘客們已經習慣了這種廣播,聽而不聞。地鐵車站有宣傳畫,畫著新加坡國旗、面帶微笑的不同族群的面孔,拔地而起的建筑,說明著“我們都幸福”。“春到河畔”的新年燈會,入口處是“熱烈歡慶,建國五十”的字樣,里面除了醒目的財神,更有著醒目的巨幅宣傳畫。宣傳畫上是魚尾獅和金沙酒店等標志性建筑,飛機在其中飛翔,上面寫著“艱苦創業、民生跨越、經濟騰飛、繁榮城市”,讓我想起小時候的練習簿封面。財神和宣傳畫的并置,說明政府的合法性建立在經濟發展之上。至于公民權利的保障,文化思想的多樣性,似乎都是可以省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