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頓莊園》風靡全球,不過現實生活中,多數莊園早已辟為博物館、學校、酒店、醫院、甚至監獄,不再是貴族的生活領地。隨著貴族在二十世紀初退出英國政治舞臺,作為其權力象征之一的莊園也隨之落魄。兩次世界大戰更加速了莊園落敗的速度,許多莊園被迫遭到全面拆毀。英國社會直到七十年代才廣泛意識到這是英國文化遺產的巨大損失。經過幾十年的努力,拆毀已經被禁止,英國莊園神彩重現,并成為國家符號之一。
歷史上,英國莊園一直是私人物業,幾百年來,拆了建,建了拆,與誰也不相關,誰也管不著。莊園不僅代表著財富,更代表著權力,說它是“權力莊園”更為貼切。尤其到了十八世紀,那時王室勢力已漸漸削弱,正是貴族掌權之時,收入來源多且豐厚,稅很輕甚至沒有。勞動力也不缺,能在莊園里工作意味著體面和保障,雖然必須在莊園里的樓下(仆人工作和休息的場所)工作,也許一輩子也掙不到上樓的機會,可莊園還是讓許多人心心向往。如果不是工業革命,催生出大批產業工人,繼而商人登上歷史舞臺,貴族主宰英國的歷史也許不會消亡得如此之快。如果貴族地位還在,莊園自然不倒。因為除了權力,來源于權力的財富也可以繼續源源不斷。不過這種盛況在二十世紀初便開始走下坡路。英國的歷史從來都是向著更平等更自由的方向前進,基本沒有走過彎路,即便有,也是打個小回轉。英國商人、工廠主、工人和農民先后獲得投票權,最后連普通女子也獲得同等權利,下議院再也不是個擺設,上議院再也不能操縱政府。兩院之間的歷史扭轉,決定了英國終將由平民、而不是貴族來統治。1909年,下議院通過了對富人征收重稅的條例,由貴族們組成的上議院拒絕通過此項法案。這最終導致了1911年PARLIAMENT ACT的出臺,上議院最終失去了否決權,從此貴族們再也不能說不,最多只能把下院通過的法案推遲兩年執行。被剝奪了權力的貴族,被迫分享的財富將會越來越多,除了收入稅,遺產稅也越來越高,1940年時達到了65%。莊園不單失去了作為權力象征的作用,還失去了重要的經濟保障和來源。兩次世界大戰也加快了莊園沒落的腳步,大量青壯年勞動力戰死沙場,從前廉價而充裕的勞動力市場迅速萎縮,勞動力開始變得昂貴。1901年,英國有將近150萬居住在雇主家中的家政服務人員;而現在,根據英國國家數據庫的最新勞工統計,這個隊伍縮水了二十倍,只有約65,000人。
莊園意味著剝削,意味著分配不公,意味著不平等,意味著貧富懸殊,意味著制度落后。莊園沒落了,意即民眾權力高抬,貧富懸殊縮小,社會愈加平等,從政治角度看,這是社會的進步。不過,座座由名師設計和建造、珍藏著世界各地寶藏的莊園,堪比座座珍貴的文物館。可在沒落之初,眼見著莊園一座座地拆毀,英國民眾并無同情之心。很長一段時間,英國人一直只把莊園與不平等相掛鉤,除了少數精英分子,沒人想過它是英國文化遺產。二次世界大戰后,整個英國社會百廢待興,不單是經濟,整個社會關系需要全面重建。在大戰中為國家付出巨大貢獻的普通民眾們有資格享有更多的資格和權利。在溫飽還不能完全滿足的年代里,在供給還處于限量供應的日子里,那些曾經代表著祖輩榮耀的成千上萬的英國莊園,對失了權也無了錢的孫輩而言,是祖上留下的巨大負擔,恨不得早些拋開;對民眾而言,無非是死房子一座,不能吃也不能用,對社會無所貢獻,拆了毀了,算得了什么?自1900年以來,光是英格蘭就有1200座莊園被拆毀;1950年,莊園被拆毀的速度達到歷史之最,全英國每五天就有一座消失于人間。1963年,由著名設計師Alfred Waterhouse設計的哥特式Eaton Hall(主人是當時英國最富有的貴族)被迫拆毀,換之以一小型現代建筑。當然也有幸運的莊園主,把自己的物業全權移交,改裝成博物館、學校、醫院、或者監獄,算是對祖上有個不太糟糕的交代。還有非常罕見的得到政府保護的個案。比如擁有Hardwick Hall的Bedford公爵,無力支付80%的遺產稅,可幸的是財政部最終接管了他的莊園,既免去了遺產稅之痛,又讓祖宗的豪宅得以留傳于世。1968 Town and County Planning Act的通過,總算是在法律上對保護莊園有了說法。但真正改變民間輿論的是1974年在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的一次名為“毀去的莊園”之展,那時的英國經濟已經復蘇,人們有閑情也有能力來關心物質以外的追求。歷史上頭一次,英國輿論開始意識到莊園是英國之歷史遺產。